此文作于2010年11月18日，原发于本人新浪博客《上大学究竟是来干什么的？为什么会这样？》。
上大学究竟是来干什么的？
大学为什么会是这样？
我该如何度过大学？
这些问题很典型，但一直困扰着很多同学，尤其是愿意上进的同学。下面是一封学生来信和我的“顶撞”之词。可能逻辑性差，先写信件的回复，再介绍背景。希望引发同学们的思考，帮助同学们在现在条件下，充实地走过这几年，并真正有所收获。
【学生来信】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，可是却不能每个都成为人才。“多学，多整些东西出来”这些话，在我看来，太虚无漂渺了。
【我的回复】完全可以把你的作品再完善一些：从外观看，功能齐全、有个性；从内部看，结构清晰、代码质量高。从做小程序，逐渐写大软件，这就是使自己进步的过程。这些怎么会是虚无飘渺的呢？
【学生来信】长这么大来，很多人说我们这一代人很浮，包括我自己。也能明显感觉的到，我们急功近利不愿深下去把每一件事情做好。这几乎不再是一个愿不愿意的问题，而仅仅是习惯。对于我们这些上了大学来说的孩子，我们花了二十年的时间，仅仅学会了”驯服“。
【我的回复】显然，这是个坏习惯。这个坏习惯后面透出的好东西是，你们的好奇心还在，勇于尝新。我倒是愿意将所谓坏习惯消失的过程看作是一个成长的过程，就像刚上小学的孩子坐不住一样，长大了，就好了。意识到的不好的东西，想办法要纠正。
我看你并未被“驯服”，而是越来越不服了。如果在其中能再加上一些独立思维、有能够跳出这个圈子的勇气和能力，就更好了。我担心的是，不少孩子习惯了“被驯服”，已经丧失了自主的意识和能力。这是教育的彻底失败。
【学生来信（本段有删节，中间加入了我的点评）】不瞒老师讲，我在我们班逃课次数也算是数得着的了。大一上学期，我几乎逃掉了一周三四天的课，临近考试依然未有收手。我没有任何的复习。所幸仅仅挂了最不该挂的数学，成绩都很明显60多点。那一学期的最后一天，我在十餐四楼的网吧整整玩了一天，立下誓言。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。
大一下学期开学来的时候，我对自己说：这次我不会再逃课。前十周，我一节未逃，并且这一段时间。一件好的事情发生了，就是我把上学期用来玩游戏的时间自学了C#，地点也相应的从网吧改成了学校的机房。（我的点评：这点足以供所有的同学借鉴，我们不是没有时间，问题是这些时间干了什么，也不是没有地方，问题是要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地方，去做合适的事。）从3月份开始用心的去学，到4月4号，我照着网上的教程就已经把俄罗斯方块写成了。到后来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学，百度Google的乱搜小技巧和小知识，在我还不会用VisualC++6.0写Win32和MFC程序之前，就已经学会了用VisualStudio写计算器和通讯录了。这算是我最有成就的一段时间了。（我的点评：九零后都是些聪明的家伙，这里有你的付出。但也说明，只要用心，这些并非难事，并且还会获得非凡的自我满足。）但是浮躁的心理再次作用于我，只是浅学未曾深入，浅尝辄止的代价非常明显，代码的质量非常之差，从不写注释，结构混乱，在应该使用面向对象思想的时候，大多用面向过程给替代了。（我的点评：一大步已经跨过来了，这是一小步，不要将现象共性强加到你头上，能调整过来。）
【我的回复】我反对逃课，尤其反对没有品味的逃课。如果要逃，提倡逃出水平。最底线，逃课而不挂科，至少拿上毕业证。
我在博文《将斗争进行到底》及续中，我讲了我的痛心。老师们要做到平时认真要求，考试也不能网开一面。在中学时，大家关注成绩，在大学里，连成绩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了。你是以此为界线，浪子回头了。我经历了不少都受退学警示了还不回头的同学。
你很聪明。所以更要发挥自己这方面的优势。这就是前文所讲从小程序、到大软件的逐渐进步。要不浮躁的办法是，给自己定个时间表，给自己写的程序定个质量标准……
【学生来信】而这一年来我从未得出过大学给了我什么？到了现在，我依然没有答案。我开始怀疑这么些年来，我到底信仰着什么，学到了什么？我不时会问大学到底是干什么的，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的“大学是来做什么的”。
【我的回复】大学至少给了你一个吃喝玩乐的场所和机会。开玩笑了。这个问题不应该现在回答。至少十年后再说。积极地过好每一天的大学生活是正经，为以后的回答打下基础。消极地度过大学，注定不会有好结果。
大学是来做什么的？（1）是要拿个毕业证出去的；（2）是要学（包括自学）到些本领就业找饭碗的，满足一生物质需求的；（3）充实地度过四年供一辈子回味的；（4）真正超越以考为目的的学习，为一生高质量的精神生活奠定基础的。有些同学混蛋到第（1）点做不到；有些同学紧盯着将来有口饭吃就行，活着为了吃饭，能吃口饱饭也不错；吃饭也要分出吃什么，怎么吃的，吃得有滋有味却到老了也不知大学四年究竟有何用也是极有可能的。我的话题将引到第（4）点上。这四级是层层递进的，一生高质量的生活首先包括丰富的物质基础。现代人的现代生活有很多毛病，这需要一部分人有所超越。你我都是俗人，但要想有幸福感，精神世界还要丰富的，要有超越的意识，也要逐渐具备超越的能力。
大学不仅是要解决就业问题，更重要的是在培养合格公民、丰富人的精神世界上有所作用。大学的教学内容安排的依据就是这样。当然，好想法没有落实好的情况是有的。但是，对于你，连这点条件也没有用起来，也是事实。你要知道，大学的理想不是培养“工具人”。现在大学的理想失落了，但身在其中，每一个有理想，头脑清醒的人就要努力，为内心中的自己，为自己和大众的明天。
【学生来信】学校的课程安排又是为了那般？我当时为了磨炼自己的编程能力，去搜搜问问上，去回答一些关于编程方面的问题。也就认识了一个在北大青鸟培训的学生，同样用了一年的时间，他们可以写出局域网内的MyQQ了，而我们却还在傻盯着那个黑黑的控制台用For循环输出九九表。
【我的回复】大学的本来是师生共同生活的一个学术共同体，从传统上讲，是为了培养合格公民，提升公民的精神境界的。注意，这里没有讲让人就业吃饭的事。奇怪的是，这样培养出来的人的吃饭问题是不用发愁的。但现在，你发现大学也是一个功利场。不要指责学生，指责老师，指责校长，甚至指责我们的社会主义，我的观点是，这只是一个阶段，让不走运气的你撞上了。其实你够走运气的了，再早些的大学生根本没有机会遇到你这高级的问题。解放前的大学生，梦想有个安静的地方读书；解放初的大学生，希望吃饭肚子；再后来，年青人没有大学上了；再后来，连读的书也没有了，都给烧了；恢复高考，那是真正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。
大学的学习，和职业培训是有根本区别的。上大学的最大好处就是要多学很多所谓没有用的东西。谁能尽早超越吃饭，而将自己定位在引领未来社会发展的位置上，这个大学才是值得的。否则，你真该就用一年参加个培训就行了。
我不是要否定培训机构的效率，在这个社会机制中，他们的作用和大学一样的重要。我只是说，这两者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可比性。
这不能成为允许高校教学中存在如此多问题的借口。他们写MyQQ了，而你们却还在傻盯着那个黑黑的控制台输出九九表。你能想像到我在手把手教我指导毕业设计的一位学生写“Hello world!”程序时的感受吗？给了其他老师，也许由他挂到大五大六，或者任他抄一个设计蒙混过关。自从有了学校，采用了班级制，用统一进度和大纲教学就是在按最低的要求拖着所有学生的后腿。这几年和不良学风作斗争的过程中，我常想放弃这些不争气的学生，但想到他们内心其实也并不想这样，我又愿意战斗了。但有能力往前走的学生呢？这是一个两难的事。
作为老师，再说一句厚颜的话：好学生是自己学出来的，尤其是大学。老师要有水平，要敬业，那学生呢？积极态度是，不要等待外部的条件好了，我才能如何如何。现在的一切安排没有大错，只是在执行上有太多问题。人多太杂是个非常大的问题，这需要个人的超越。谁先超越，谁就能够率先跳出这个怪圈。这个超越也并不是很难，有意为之一段时间，自然就会形成习惯。课内学习保证成绩，拿上大家看重的毕业证，给自学、独立思维打下基础；课外安排好，实现自己的超越。（这也引发了我的另外一个思考，我将在近期将就学生课内课外的学习写博文论述，欢迎届时讨论。）
作为一个想进步的老师，爱惜我的好学生，于是愿意为学生的进步在课外投入一些精力。其实，我院还有很多老师是这样的，你可以用好这个资源。当然，需要你主动。这是优秀者应该具备的品质，也是你应该养成的习惯之一。习惯是个很重要的东西，会让你不自觉地始终保持优秀。
【学生来信（本段有删节）】至于逃课，马哲(虽然马哲老师很不错)、英语，我还在逃，这里没有丝毫对老师的不尊重。如果真的需要，我会去学，而且能在很短时间内比这几年学的都好，但是请先让那个真和需要成为现实。过了六级，的确可以找到薪酬高点的工作，但是职场不是结束，而是刚刚开始，不是么？我学的最好的C#考试时无人问津，而那些对编程几乎连边都扯不上的课程，却是必修。我无法理解，也无法赞同。
【我的回复】当我认识到“我是和逃课斗，不是斗我的学生”时，就是一种超越。其实，习惯逃课，习惯了不请假，也是一种超越。只是这种超越可能是病。起码对于塑造合格的社会公民而言。
不多说你看不惯马哲了。其实自己完全可以将此作为哲学入门，只是愤怒下去没有一点好处。说英语没有用，只是你没有用过。推荐看《世界是平的》，加深一下全球化的映像。用英语的机会很多，但需要自己创造：看英文的文献，直接用英文的软件，上麻省、斯坦福的网站学习比我们更新更深的技术。用英语的过程也是学的过程，你想自由，又很奴性地老想考试，不对。如果把自己的英语仅绑在英语课过六级上，只能说你是一个被考试彻底驯服的窝囊废。思路对了，能投入进去了，实际四级、六级证书只是个附属的战利品。
学好C#不是用来考试的。你需要理解的还有：编程不是你的全部；你觉得和编程无关未必就真的无关。之所以有这么多疑问，在于你在编程上进步了，就以为得天下了，你还需要在认识世界、认识自己方面进步。你要会用辩证、发展的观点看问题。我用的词越来越像政治课上的用词了。你学了那么多年的马克思，白学了，就为了考试了。其实你需要用起来，这些知识并不是仅用来考试的，也不仅是执政党的要求，是有用的。用心编织好自己的每一天，学会运用知识，运用一切知识。随着时间，你会有体会的。
成功的、个性的大学是由课外学习的时间决定的。课堂教学的天然缺陷就是将个性不同的人用同一个模子硬套，这是求规模的办法。自从有了班级、课堂教学，就是在抹杀个性，无论中外，都是如此。比尔盖茨的传奇就是从对学校教育的抗议走向高潮的。其实，比比高中，大学已经好多了，恐怕等到我退休，甚至你退休也等不来取消课堂教学的那一天，认了吧。坚持你的课外学习，不要想着有人考你给个高分满足你的虚荣。你将从个性化的自学中受益的。
你是一位有能力跳出考试圈的同学，可以用一部分的精力保证考试，而将更多的精力有计划地投入实践。可以列个计划，个性化地培养自己。学会安排自己有特色的学习也将是你大学的收获之一。我和我的很多同事可以参与你的计划。
贺老师想和你展开些辩论，所以有些话重了。历史是实干家，而不是牢骚家创造的。你将会成长成为一位有特点的IT精英，你的聪明和灵性给了我答案，我只是想让你在这条路上更快乐些，活力更强一些。
最后补充：
我们是读书人，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是同等重要的。有疑惑，去读书，读各种书，是一个很管用的途径。只是现在好多同学被“考”糊了，加上其他更亲近人的媒体的冲击，上到大学了，却不会读书了，连这个意识都没有。发发牢骚谁都会，但要学会理性思考，这需要借助于书的力量。
推荐两本书可以读读：
1.李开复的《做最好的自己》，理由：学会如何接受现实，收获一个成功的大学。
2.薛涌的《北大批判》，理由：我也不满意中国高等教育的现状，一些情况在改进，不免有些事情在恶化，但教育是个复杂的事情，你上大学就四年，我再当20年老师也该退休了，我们应该尽自己所能，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获得最大的成功。从这本书里，你可以会发现你还没有意识到的问题，也能发现一些解决之道。我不希望你借此加深对我们教育的不满，也无意教唆你学习薛涌的方式（那些适用于作者本人）。你会有自己的方式，上出自己成功的大学。
有能力多做一些事情，是最实在的，一点都不虚的事情。
在安排学习和人生上，你需要运用你自学C#的能力和气魄。
送《做最好的自己》中的一句话给你：要“有勇气来改变可以改变的事情，有胸怀来接受不可改变的事情，有智慧来分辨两者的不同。”
【文章背景】
通过5分的平时成绩，要求学生自己做个小作品，拓宽一下自己的实践。只有那些在课外额外做过工作的同学才可能得到满分的平时成绩，这是我在这几轮课中的做法。
收到了一位同学的作品。一个音频播放器，再运行，界面非常清亮，很喜欢。点菜单上的“静音”命令，没有问题，但接着麻烦来了，想再放出声音来却找不到办法。显然，这是一位聪明，但不拘细节的同学。我回复邮件：
点静音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？再点一次应该能听吧？
很快，回信来了。他讲了遇到的问题，接着讲：
本来想写更好一点再发,但是老在玩。嘿嘿，等有时间会完善的。应该会加默认播放列表的功能，还有那个静音。另祝老师工作顺利哈！
这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。我知道的牛人中，有很多特能玩，这很令人羡慕。但玩好，还要学好，尽力多学些。我再回复：
来信收到。吃好、喝好、玩好、睡好，当然还有学好。说句大人话，有能力能多学能多整些东西出来，不更好吗？
这下招来了上面的长信。我真没有想到如此上进的同学心里原来压着一些令他不能释怀的事。看来，我的学生真是信任我，愿意和我说心里话。我喜欢这样的同学，聪明、上进、积极思考，可能偶尔会把持不好，但也能迅速调整，回到正轨。然而，也正是由于这份聪明和爱思考，经常陷入想不清楚的境地。
面对这封信，我不知如何回复。我能回答清楚这些问题吗？不能！但是，从另外一个方面，这些问题真有那么大的能量，将一个精力旺盛、创造力非凡的天才埋没吗？同样不能！从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，修到的将是独门的绝顶武功。作为一名教师，写完这句话，我感到无耻，因为我是所谓逆境中的一个分子。稍稍令人自慰的是，自认为自己是这片逆境尘埃中试图突破的一个分子，正在努力地做些与众不同的事。联想自己，由于有理想，由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，由于爱想问题，也时时处于迷惘。在比我现在的学生多出的20年迷惘中，练就了面对现实，积极进取的心态，认真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。就这一点，我还是有资格说几句的。
于是有了上文。
